王杰希的身体仍然没有好起来，好在他看起来已经不能更坏了，他的银发已经失去光泽，就像白色的蒿草，每天那个哑巴都要花费很多的时间，王杰希说不用了，但那个哑巴每一天都乐此不疲。王杰希也就由他去了，虽然他自己早已看不见，他的双眼瞎了，虽然他一直觉得一双阴阳眼本来也没有什么可骄傲的，现在他的眼睛就像只是两个大小不太对称的孔，毫无意义了。他的身体一天一天消瘦干枯下去，甚至浑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已经僵硬了，他只是会呼吸。他也没有再服支持精神的药，因为已经没有意义了。

那天那个哑巴早上打柴回来发现王杰希已经自己穿戴好了，一如初见时候那件白衣，虽然现在已经明显空了，却穿得干净整齐，王杰希听见开门的声音笑了笑，尽管他已经不能准确地分辨门实在哪个方向，然而那个笑容就像是在一片荒芜中开出了一朵艳丽的花一样。“陪我说说话吧。”

那个哑巴顿了一下，然后握住他的手，开口的时候已经干涸沙哑，他已经太久没有开口说话了，“好。”

王杰希有些激动，然而他的眼睛已经不能再分泌泪水了，但是他仍然在笑，竭力保持着一贯的平静，其中带着一点点的嗔怪味道，“让你出现的时候你不出现，不让你回来的时候你又回来了，真是我到死都不给我安宁。”

叶修也轻笑出声，“哥是谁啊，哪能这么容易就让你拿捏住？”

“叶修，我已经活得够长了。”王杰希叹了一口气。

叶修却好像没听见这句话一样，“大眼儿，你今儿早起怎么穿的衣服啊，我记得这衣服不是咱俩第一次比划的时候就划破了？”

“别说那么好听，那是叫你撕破的。”王杰希就顺着叶修的话想到很久以前，那时候他们都是少年模样，其实也并没有很久，王杰希不可惜死，只可惜那些日子不能更长。

“没看出来啊大眼儿，你连补衣服都会呢，真贤惠。”王杰希感觉两片冰凉颤抖着印在自己无光的眼睛上，就是从前看得见叶修的那一只。

“不会，我叫村口大娘补的，五文钱一件，我告诉她她儿子有大劫，结果她去找他儿子的时候他儿子正好下河摸鱼摔了一跤，就没要钱。不过昨夜里穿的时候才发现那时候的衣服真繁琐，费了很多工夫。”

叶修忍不住笑出声，“我媳妇真会过日子。”

“嗯。”王杰希应了一声，他的表情没有变，但叶修就是知道他已经听得不那么清楚了，于是叶修坐到他身后，双手环着他单薄的身体。在他耳边缓缓地说，像每次他们在床上说悄悄话一样，“大眼儿，媳妇儿～”叶修像是故意在逗弄他，尾音拖得老长。“为什么不是相公？”

“你现在躺我怀里跟只小奶猫似的你说呢？”叶修挑衅地挑了挑眉。

王杰希竟然也没再反驳，“幸好我不是你相公，不然国师王杰希的遗孀，你说你怎么嫁的出去？”

“．．．．．．”叶修一时无语，“大眼儿，我真想知道你这脑子都怎么长的。”

王杰希听不见叶修的话，径直说着，“我的柜子里放了一张地图和一个戒指，我已经找好了一个同族做我的继任，他叫高英杰。地图是给你的，戒指你交给他，另外估计等我死了方士谦会回来，你别指望他代替你，我告诉过英杰不要信大夫的鬼话。”

叶修把嘴唇贴在他耳廓上，不出声地“说”，“你就那么相信我会跟你一起死？”

王杰希静静地“听”着，“你的一辈子并不长，即便到我的家乡想我一辈子我都嫌不够。”王杰希已经抓不住对方的手，“叶修，我．．．．．．”叶修和王杰希都不是把爱挂在嘴边的人，没想到王杰希最后的煽情却是在他再也不能发声以后，叶修吻了他不再颤抖的唇，“我也是。”可惜王杰希再也听不到了，不过这家伙早就确信无疑了吧。

END

我很喜欢叶修用嘴唇在杰希耳廓上不出声的说话，虽然我觉得那不该感应到，就当大眼儿最后是猜到叶修说的是什么吧！这好像是我第二次写到叶王的生离死别的，然而就是觉得我再想下去说不定还能想到其他的方式？